蓬窗竹屋下

      初春時節，雨是細細碎碎的，有時不知不覺就飄了起來，她總愛跟朋友說，看，春天又碎念起來了。可不是麼？雖是念叨著甚麼，語氣卻是溫柔，帶著無盡的愛，輕輕的撫著大地的眉眼，幾乎都能感覺到那清雅又柔和的眼神。

      但今天這雨不大一樣。特別冰冷。

      在回程的校車上，把頭擱在手上，額輕輕靠在窗上，外頭的景色一晃一晃的，緊緊盯著一盞帶歐風的白色路燈，車走得太快，眼睛都盯疼了還是一閃而過。

      “所以，到底發生了甚麼？”輕輕地對著後方說道。窗外雨聲冰涼，車內吵吵鬧鬧，幾個高三男生大聲聊天，大方而毫不掩飾的開朗在車裡漫開，然而她的問題良久沒有回音，久到幾乎叫人以為自己這淺淡的墨色，已被濃厚的油彩蓋過去，沒有人聽到；久到幾乎叫人以為，那句話已經被時間淡薄的稀釋掉，摻在雨聲裡流向大海。

      “就像妳聽到的那樣啊。”他壓低了聲線，刻意淡淡地說。

      “哪樣？”她故意裝傻。謠言傳得沸沸揚揚，但她私心裡覺得他不是那種人，本來嘛，一個憨厚老實的紳士，誰相信他會因為告白失敗罵喜歡的女孩“婊子”？比起喜歡周旋在男孩之間，隨意撥弄著他們顫顫的心弦的那女孩子，她更願意相信他。沒有理由的。

      “讓我想想怎麼說。”到站了，那四個高三男生下去了沒位子坐的站著的那一半兒，車內突然就靜了下來，四周滑手機的滑手機，睡覺的睡覺，看書的看書，突然沒有人再開口挑起一些笑聲，空氣一瞬間凝固似的，大家小心翼翼，怕一開口嘴裡的氣流攪了這份寧靜，此時就連外頭的雨也沒能滲透進來。

      幾分鐘，或許只是幾秒鐘，她不知道，對她而言，卻是複雜的長。

      “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，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……”不曉得誰的手機突然肆無忌憚的響了起來，轟地一聲，像炸開的鍋似的，車裡被爆炸的大笑擠滿，轟的車頂都要掀起來！她皺皺眉，又看向外頭。

      “其實……沒什麼，真的，真沒什麼。只是我倆都有些激動吧，但我沒想她會那樣做。” 她用手摀著耳朵，稍稍掩蓋了大笑聲，卻有那麼一絲憂傷從縫隙間倔強的滑進耳裡。她想轉頭，卻還是放棄了。只是伸了伸脖子，靠上椅子。

      椅子突然一晃，在後頭的他把腦袋大力地擱在她的椅背上，不發一語。窗外雨還在落，烏雲蓋住了天空，詮釋一片陰暗，車流如魚兒不停歇的游去，那閃爍的車燈透過雨珠，外面的世界那樣模糊。不正常的笑聲已經漸漸止息，又回到了那種不正常的安靜。

      又是良久。

      “大約是運氣不好吧。”那嘆息隱隱約約，似是薄紗悄悄罩住了的悲傷。

      雨漸漸停了，但烏雲未散。很快，熟悉的招牌映入眼簾，要到站了，拉拉衣裳，拿起書包。

      “或許，我們都選錯了人吧，下次，注意點就是了。”

      他的深情，他的癡情，她怎會沒有看到？他收藏那女孩的一切，悄悄許下的那些諾言，那女孩沒有發現，她倒一清二楚。但這人世間之大，愛情只是一個色調，即使沒了，還有千千萬萬的風景。